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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封锁》:在抽离现实的空间里,人性暴露无遗

有独特的个人风格,即使遮住名字,阅读者也能从文字上寻得蛛丝马迹,把你认出来。这也许是作家都希望能达到的高度。用诗人奥登的说法就是“为个人的缪斯画下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面部表情”。

张爱玲就拥有这样独特的魅力。她的小说就像是冬天的月光,清冷冷的,你走到月光下,可以看见躲在暗处的人性的龃龉。

张爱玲《封锁》:在抽离现实的空间里,人性暴露无遗

《封锁》是张爱玲的短篇代表作。乍一眼看,写的是爱情。仔细一琢磨,还是写人性凉薄。

这个短篇在张爱玲的人生中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因为它,张爱玲和胡兰成开始了一段旷世孽缘。

胡兰成在杂志上看到《封锁》,一时惊为天人。他当时还不知道”张爱玲“是男是女,只是单纯为文字所倾倒。后来他在文章中提到自己的阅读感受:“读者于你,不过是人来人往看灯会,广大到漠然的相知。只有我想为你闻鸡起舞。”胡兰成通过杂志主编苏青,拿到张爱玲的住址,亲自上门拜访。

到底《封锁》有怎样的魅力,让大作家胡兰成也为之倾倒呢?

1、封锁的电车:一个抽离现实的奇特空间

这篇小说写于民国32年(1943年)。上海成为日本侵略者控制下的“孤岛”。日军把持外白渡桥,检查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人们战战兢兢地活着。

正是因为这样的背景,正常行驶的电车才会封锁,因而才有封锁之后的故事。

张爱玲《封锁》:在抽离现实的空间里,人性暴露无遗

“如果不碰到封锁,电车的进行是永远不会断的。封锁了。摇铃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小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了时间与空间。“

封锁,造就了一个隔离空间,切断了人们惯常的生活轨迹。封锁的电车,变成“一个从日常现实中搬移出来的奇特空间”。作者像一个冷眼旁观的上帝,看着人们剥掉道德的外衣,一点点露出内里的庸俗、无聊、寂寞和反骨。

美剧《西部世界》里,同样构建了一个独立于现实的独立空间。西部世界,是为人类创作的乐园。机器人接待员就像是玩偶,供人类任意屠戮。小说和美剧其实采用了同样的创作手法——营造一个抽离的空间,让人性的另一面得以释放。

人们在独立于现实的空间里,能够暂时脱离自己的社会角色,不受规则约束,不需要再扮演日常的自己,不必成为别人眼中的好人。你内心的魔鬼,可以出来作祟,没有人阻拦。

在封锁的电车里,惯常的生活轨迹改变了,进入异常的状态。

2、封锁的本我,终于解开了枷锁

在封锁的电车里,有两个主要人物。

吕宗桢,华贸银行的会计师,世俗意义上的”好丈夫“。夫人让他下班后去弯弯扭扭最难找的小胡同里买包子。他老老实实地听话照做了。

吴翠远,按照父母的意愿成长起来的”好女儿“。在学校里是好学生,毕业了,在母校担任英文助教。

弗洛伊德把人的精神分成三个部分:本我、自我、超我。“本我”遵循享乐原则,代表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愿望。“自我”遵循现实原则,制止“本我”不顾一切地追求满足和快感。

张爱玲《封锁》:在抽离现实的空间里,人性暴露无遗

吕宗桢和吴翠远,两人的“自我”都是好人。一个是好丈夫,一个是好女儿。“好”体现在符合世俗定义,符合大众期待。然而,事实上,他们内心深处都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本我”。

吕宗桢自我感觉是个体面人,“一个齐齐整整穿着西装戴着玳瑁边眼镜提着公事皮包的人”,他的太太让他抱着包子满街跑,“实在是太不像话!”“她那脾气,她连小学都没毕业!”他这个所谓的“好丈夫”,其实在心里认定,太太不懂他,不体谅他。

吴翠远,这个所谓的“好女儿”,内心则深藏着对家人的厌恶。

厌恶家人对她的压迫。小时候逼着她读书,现在又觉得她读书太多了,还不如把时间花在找金龟婿上。

厌恶家人的虚荣。明明听不懂交响乐,却偏要装高雅,听不懂也要成天听。

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都戴着“好人”面具。然而,在封锁的电车里,在这个偏离日常生活的空间里,他们都不需要扮演往常的社会角色。他们把面具撕下来,露出真实的“本我”来。

3、一场短暂的“爱情”,一次微弱的反抗

两个同样被封锁在电车里的人,开始聊起天来,聊各自的学校、职业、家庭。吕宗桢向吴翠远大吐苦水,说自己的太太小学都没毕业,脾气坏,亲事是包办的等等。

“在这里,他是一个男子。平时,他是会计师,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是家长,他是车上的搭客,他是店里的主顾,他是市民。可是对于这个不知道他的底细的女人,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男子。”

吕宗桢爱上了吴翠远吗?不。他让一个女人为他频频点头,为他脸红,为他微笑。这是久违的、身为男人的尊严。这时的他,不需要担负生活的重担,不需要看家里黄脸婆的脸色。吴翠远像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完全懂得他的苦楚。“懂得”,他需要的,仅仅是这两个字。

吴翠远知道,“他需要一个原谅他,包涵他的女人。”于是她刻意做出一个倾听者、同情者的姿态。她爱上了吕宗桢吗?并没有!这不是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也不是什么抛弃世俗的真爱。她只是借由这个人,借助这场短暂的“恋爱”,来表达她对家人的不满。

“他们哄够了她。他们要她找个有钱的女婿,宗桢没有钱而有太太——气气他们也好!气!活该气!”

这是她对现实的反击,是她在真实世界中隐藏起来的反骨。

他们在封锁的电车里,把各自的“本我”暴露出来,释放出自己对现实人生的不满,并且在对方的身上得到慰藉和寄托。

张爱玲《封锁》:在抽离现实的空间里,人性暴露无遗

当封锁解除之后,世界又恢复常态。两人的故事戛然而止。吕宗桢做回他的好丈夫,吴翠远做回她的好女儿。

他们像是坠入一个时空裂缝中,短暂地做了一场美梦。

作者:埃及蓝,每天读点故事、仁仁阅签约作者。每周分享一本好书,一部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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