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毕业于山东大学文学院作家研究生班。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等国内文学期刊,著有个人诗集《素花襁褓》《艾涧诗草》《青箬笠》,诗合集《山庄》(二人集)、《奔流向大海》(三人集)。曾获诗刊社优秀诗集奖、中国红高粱诗歌奖、刘伯温诗歌奖。
出艾涧记
我一遍遍巡视我的峰峦,沟壑
我的屋顶是一小片斜坡
整个黄海鼓荡,泛起微澜——
我一眼望穿的院落,无边无沿铺展。骄傲的农妇
端坐艾涧,泊在涧底,流水最平缓的部分
上苍有无与伦比的决绝:一道深涧分开撕扯的峰峦
一脉流水盘成长脚扣袢
钉住漂移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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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将远去——
夏天到了极致,艾涧放开襟怀
像一枚自由落体的果子,我顺势
下行,挂上万仞陡壁
这么多年
我已豢养了足够的跌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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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画 像
总是愿意低头,青草袭来暗香
野花在侧,一路开放
雨水洗过的石头,有清矍之气
秋风吹拂过的溪水,一下子就老了
一如既往的懵懂
仿佛时光镜像里的母亲
一直在这里,又像从没来过
而我,从我的旧影子里走出来
山川在,河流在,爱过的艾草长满山坡
紫苏在微风里荡漾,叶片乍起细密的锯齿
一闪而逝的锋利,对万物
持有戒心,也只是偶尔乍起羽毛
再缓缓倒伏下去,小刺,微毒
按下不表,与世事暂且和解
有草,有木,方方正正的比划压住轮回里
蒸腾的野气
在人间,适时下沉
像日落西山
收敛羽毛,藏起老虎汹涌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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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石出
神拭净了头顶的玻璃桌面
又顺手拧亮了星辰这些细小的灯盏
大水落下去,涉水石露出端倪
捧出那句古老的谚语: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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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落石出
山菊花纷纷扬扬的开了
纷纷扬扬的,从夏天挑起的长颈上
一场爱情大剧的尾声终于来临,闲言碎语
点点微澜趋于止息
献诗遍布,也都是礼花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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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热爱
我再也没有力气爱了
我抱紧自己,抱紧秋天清冷的炉膛里
一截被时光搁置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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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 喻
我把你比喻成刺槐,马尾松
携带着与生俱来的犀利。刺槐有暗棘
马尾松像出征的将军,背上插满箭簇
我们的南山泊满借箭归来的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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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锦囊和剑鞘打开
在艾涧,一场芒、刺、针和荆棘狂欢的盛宴
笔墨和箭哨齐飞,你的顿笔,收笔
你的抑,扬,宛转,腾挪,斜劈
刀枪剑戟和花锄一起悬于笔锋
在宣纸上逐鹿
光影恍惚,消匿于浅绛山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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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岩石,峭壁
你比他们还要跋扈
当南山俯下高大的身躯
你双肩瘦削,骨节奔突
袍袖绵延,鲲鹏一样掠过山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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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涧水,世间的陡峭和嶙峋
诠释成跌宕和柔软。崎岖和沟壑
平抑于缓慢的流淌里
我还是紫铜铃,狗尾巴草,是漫山遍野烂漫的艾子
用羽毛铺垫艾涧这间暖暖的窝厩
我这个农妇,像炊烟,从房顶的泥烟囱里诞出
负责和尘世缔结和解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