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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洛河”名字重复考,以及洛、雒两字出土文献总结

在古代,“洛水”或“雒水”有两条,一条出朔方郡南流经左冯翊归德北夷界东南入渭水,即今北洛河;一条出冢岭山东北流经熊耳山东北至河南巩县入黄河,即今南洛河,又称伊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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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两条“洛河”地理图

关于两条“洛河”的重名问题,古今学者多有论述,

其中一种说法是“洛河”都是这两条河流的名字,另外“洛”和“雒”亦都是南洛河的代称;第二种说法是两条“洛河”在早期并不是同一个名字,雍州渭洛字作“洛”,豫州伊雒字作“雒”,两条河没有混淆,直到后来曹魏时期,把南面“雒河”也改成了“洛”河,才带来混乱。

上面说法哪一种正确呢?

关于第一种说法:

南北洛河皆有“洛河”之名,在早期典籍和后世出土文献中都能找到证据;另外关于南洛河有“洛”和“雒”两个名字的来历也很清晰,即前面文章《“洛”、“雒”异文与汉魏二朝之五行忌避》中的总结:

南洛水之 “洛”在西周甚至殷商时就从 “水”作 “洛”,此本符合地名汉字之结构。六国时文字异形,故秦汉间 “洛水”、“洛阳”、“上洛”已有假鸟名之 “雒”字代者。东汉光武以火德承运,忌国号 “汉”和国都 “洛阳”之水太盛,遂用其通假异体之 “雒”,以致东汉石经、碑刻文字多作 “雒”字。魏文帝重演 “土火相乘”以土德继统,出于克刘生魏之意识,下诏复改 “雒”为 “洛”,致使经史文献中 “雒”、 “洛”两形相混而流传后世,都成为了南洛河的名字别称(光武帝刘秀、魏文帝曹丕改“洛阳”之名所遵循的正是五德始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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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德始终说

关于第二种说法:两条“洛河”在早期并不是同一个名字,雍州渭洛字作“洛”,豫州伊雒字作“雒”,两条河没有混淆,直到后来三国“魏”时期,把南面“雒河”也改成了“洛”河,才带来混乱。

后世只有少数学者有此论证,近代陕西为争夺“河洛”之称,也有一少部分人支持此说。

上述第二种说法的来源是清代经学家段玉裁

其在乾隆四十六年(1781)始著《古文尚书撰异》,其于《撰异》卷三《禹贡》“逾于雒至于南河”下旁征博引,用一千四百多字来辩驳,并开门见山地说:“凡《禹贡》‘雒’字,今本皆改为‘洛’,此卫包所为也。今更正。两汉人书‘洛’字通作‘雒’,其或作‘洛’者,转写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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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尚书撰异三十三卷5册

段玉裁以熹平石经残字和《说文》本字为准的,将文献中符合左冯翊之“洛”和豫州之“雒”者作为证据,而对一些反证则指认为误字或假借字。如《周礼·职方氏》荥雒,《释文》云“本又作洛”,而段说“非也”;《袁良碑》“隐居河洛”,段谓“同音假借也”。段氏在撰《撰异》时仅注意《汉书·地理志》文字,二三十年后,“后阅《汉书·高祖本纪》,汉王元年、二年、五年‘洛阳’字三见五年、六年、七年、八年、九年‘雒阳’字凡七见,不应前后乖异如此,且一年之内,前云‘帝乃西都洛阳’,后云‘陛下取天下,与周异,而都雒阳’”;他觉得一文之中不应如此矛盾,于是再作《伊洛字古不作“洛”考》,重申前说,首云:

今学者作“伊雒”字,皆作“洛”,久无有知其非者矣。古豫州之水作“雒”字,雍州之水作“洛”字,载于经典者画然。汉四百年未尝淆乱,至魏而始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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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为段氏所举,实际多有例外。《史记》用“洛邑”有七次,《汉书》除段说《地理志》经师古信鱼说而改,其他则有“洛阳”、“河洛出图书”、“周公作洛”、“河洛之间”、“洛诰篇”、“济洛河颍”、“昔成王徙洛”、“洛水之虙妃”等,不一而足。《周易·系辞上》:“河出图,雒出书。”段氏云:“王肃本未尝误也。王弼作‘洛’,正魏人用魏字也。”段氏谓王弼本作“洛出书”为魏人用字,然则郑玄《周易注》亦作“洛出书”,其他孔安国、侯果、李鼎祚等各本作“洛”者无数。又出于纬书之“雒书”作“洛”者比比皆是,更无法指证图讖之《雒书》在西汉时一定作“雒”。

《周礼·职方氏》雍州“其浸渭、洛”;豫州“其川荧、雒”段氏云:《正义》本不误,《释文》本误“洛”,《逸周书·职方解》《汉地理志》同;《周礼》“其川荧、雒”,《释文》已言或本作“荧洛”,是六朝前有两作。段谓《释文》误,《释文》据别本而著录,岂能有误?《桓公二年》“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杜预注:“武王克商,乃营雒邑而后去之,又迁九鼎焉。时但营洛邑,未有都城,至周公乃卒营雒邑,谓之王城,即今河南城也。”《释文》:“雒音洛,本亦作洛。”杜预注“洛”、“雒”两作,《释文》亦明言有一本作“洛”,可知魏晋以前两字已经颇为混乱。

由此可知,段玉裁的观点并不符合早期典籍中的记载,同时缺少近代出土文献作为参考,所列证据也不是很充足,故很少有人支持第二种观点。

既然段玉裁的说法不正确,那我们就考证一下“洛”、“雒”两字在早期出土文献中的记载吧!

“洛”字在早期出土文献中的证据

“洛”字演变和甲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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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地的最早记载,见于甲骨卜辞;以下是两条帝乙、帝辛时的卜辞:

癸丑[卜在]洛,贞王[旬]亡祸。(《合集》36959);

癸丑[王卜]在洛师(或次),贞[旬亡]祸,王[占曰]:吉。(《合集》36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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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合集》346合36959、36960

第二辞“洛师”或作“洛次”连文,同他辞之地名与“次”结合例,如“齐次”、“雝次”、“在 次贞”、“在淮次贞”等。次为区域字,如同屯、邑,其规模或与邑相近。第一辞“洛”后省“(师)次”,其为地名者无需赘言。

从殷墟发现的商代帝乙、帝辛时期的甲骨文中可知,在商代河洛之间,当时存在着一座商王居住的都邑,甲骨文中称为“洛”,这座城邑由甲骨文的记载来看,至迟在晚殷时期已经存;在第二条卜辞还称洛为“师(次)”之所驻,说明此地的城邑还应有一定军队保护,这里最有可能就是商代的西亳了。

“洛”字在金文、简文、帛书中的记载

(一)、《睦乍父乙尊》铭文

乍父乙尊》或云“陸尊”,出土于河南浚县辛村60号墓与3号车马坑。60号墓是这片西周卫国墓地中少数未被盗扰的墓葬之一。墓室南北长2.85公尺,东西宽1.6公尺,葬具仅单棺而无椁。墓内的陪葬品数量不多,但来源复杂,其中有不少的兵器和车马器,推测墓主可能是西周早期中等阶级的征战贵族。3号车马坑则是辛村墓地中最大的一座车马坑。东西长10公尺,南北宽9.1公尺,坑中出土大量的陪葬马骨与精致罕见的马车构件,年代大约在西周中、晚期之间(约公元前10世纪至9世纪)

“陸尊”侈口鼓腹,圜底圈足。腹部上段饰以一对牺首以及一周夔纹,下段饰一周夔龙纹,皆有雷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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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文二十四字,曰:

隹公邍于宗周,睦(或陸)從公示(师)(医兄)。洛于官,商(赏)睦貝,用乍父乙寶尊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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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乍父乙尊》铭文中提到“隹公”、“宗周”和“洛于官”的记载,此处应该是“隹公”在“洛”为官的记载

“洛”又可省水作“各”,如《競卣》铭文中则作:“白屖父皇競各于官”,和《乍父乙尊》铭文:“洛于官”语境、意义相同;而在卜辞中地名从水之字省水者常见,如“洹”作“亘”“济”作“齐”,等。卜辞有云:王克……于各(乙1076),可知“各”亦确为地名,当即“洛”字省略词(亦有学者释“各”同“格”,为来、至之意)。

(二)、《永盂》铭文

1969年,陕西蓝田县泄湖镇出土了西周恭王时的《永盂》 ,其铭文中有“赐畀师永其田阴阳洛,疆眔师俗父田”语。南洛河就发源于蓝田县,而铭文当中的洛字即从“水”从“各”,所以唐兰将“阴昜洛” 理解为洛河南北,吴镇烽则认为“是陕西的南洛河上游的一个地名, 即今洛南县和商州市北部一带”,也就是由巩义市流入黄河的南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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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盂》铭文拓片,红框中部分就是“阴阳洛”

另有传世铜器《敔簋》的铭文中亦有“阴阳洛”一词,字 形与《永盂》相通。

(三)、《敔簋》铭文

敔簋,西周时期的文物,敔簋传世器物已佚,今天不得而复见;传世铭文一三四字,载宋代《博古图》和《钟鼎款识》,现收录于《殷周金文集成》。厉王元年(公元前862年),命卿士荣夷公落。三年(公元前860年),淮夷侵洛,王命虢公长父征之,不克。改由武公执政。《敔簋》铭文曰:

唯王十月,王在成周。南淮夷迁殳,内伐癠、昂、参泉、裕敏、阴阳洛王令敔追御于上洛、慭谷,至于伊。班,长榜载首百,执讯四十,夺俘人四百,鄙于荣伯之所,于慭衣津,复付厥君。唯王十又一月,王格于成周大庙,武公入佑敔,告擒馘百,讯卌。王蔑敔历,使尹氏授赉敔:“圭瓒、口贝五十朋,赐田于扲五十田,于早五十田。”敔敢对扬天子休,用作尊簋。敔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

而且结合上下文“王在成周”,“王令敔追攔于上洛”、“至于伊”以及 “王格于成周大廟”等内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洛”就是南洛河无疑。《敔簋》是西周厉王时期青铜器,这说明最迟在西周中晚期,南洛水之名就被写作“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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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敔簋》铭文释文,见《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05380

(四)、《兢之定器群》铭文

2007年4月,崇源国际(澳门)拍卖公司征集到一批同坑出土的春秋晚期楚式青铜器,共28件(应为29件,其中1件君鼎尚在台湾),其中21件有铭文,学者根据铭文内容,定为“兢之定器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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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兢之定器群》铭文

上图兢之定簋、兢之定豆、兢之定鬲上的铭文当中,都有“大有功于洛之戎”、“大有功于洛之定救秦戎”等语,此“洛之戎”即《左传》当中的“伊洛之戎”,其字形依然是从“水”从“各”;可见在春秋晚期的金文当中,南洛水同样还写作“洛”,与西周的《永盂》、 《敔簋》等铭文相接续。

(五)、关于“洛”字的其他早期青铜器铭文记载

新蔡简甲三 349 号简: “司城均之述刏于洛、 二 ( 社) 二枯豭,祷□。”据新蔡简此类祭祷文书简之句式,洛、 二处系水名或地名,然此洛水似是指洛阳之洛水。上博简 《容成氏》: “ 乃迵 ( 通) ( 伊) 、洛,并里廛 ( 瀍) 、干 ( 涧) ,东 ( 注) 之河。”此指伊、洛二条河流。新蔡简年代早于上博简,皆在战国中晚期。

新近公布的清华简 《系年》,第四章开首 “周成王、周公既 ( 迁) 殷民于洛邑”( 简十七)一句,适与 《书·多士序》“成周既成,迁殷顽民”相应,孔传云: “洛阳下都。”又第十八章有: “楚卲王 ( 侵) ( 伊) 、洛以 ( 复) 方城 ( 师) 。” ( 简一○二) 亦与今传 《古文尚书·禹贡》“伊洛瀍涧,既入于河”同,指伊水和洛水,与 《容成氏》同。清华简年代在公元前 305 年前后,亦上承西周恭、厉铜器和新蔡、上博竹简写作 “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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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简·系年》底四章、第八章所用“洛”字

“洛”字在秦汉时的记载

《古玺汇编》收录有先秦古玺一方,印文为:“上各(洛)付(府)”。吴振武考证,古玺带有明显的战国魏风格。“上各”乃地名,即《敔簋》当中的“上洛”,典籍中或作“上雒”。另,湖北江陵市九店东周墓曾出土魏二十八年“上洛左库戈”,铭文作:“二十八年上洛左库工师□烯治□”。上洛其地大约在今陕西商洛市商州区以及丹凤县一带,据《战国策·秦策》,该地乃春秋晋邑,战国时曾属魏,后让予秦,成为秦楚相争的前线。而戈铭和古玺互证,魏国曾在该地置县,因地处于南洛水的上源,故名上洛,用字依然是从“水”从“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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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古玺“上各(洛)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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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晚期“上洛左库戈”铭文当中的“洛”字

综上,两周金文及竹书当中,南洛水自古就有写作“洛”字的。金石简牍最为新鲜原始,是第一手文献资料,不像传世文献那样存在成书年代或者版本讹误等诸多问题,不涉及今古文之争,几千年来也没有遭到后人的篡改,所以可靠得多。段玉裁受到时代的局限性,看不到这些东西,所以他《伊洛字古不作“洛”考》一文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只能哭晕在厕所了)。

下面是“雒”字在早期出土文献中的证据

”地据说古名“”,有的说自春秋改为洛,《正字通》引杨慎言云:“《左传》凡洛皆作雒”有的认为从汉、从三国魏才改为“洛”。但是甲骨文卜辞中不见“雒”,金文中亦稀见。

“雒”字演变和甲骨文记载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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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而言,只在《周鴼盨》铭文中找到一处,字形作“鴼”(和“雒”应该是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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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鴼盨》铭文

《周鴼盨》铭文:周鴼乍旅须,子子孙孙永宝用囗。这里“雒”乃人名。

“雒”字在秦汉时期的封泥、陶文、简牍文书以及铜器铭文上的记载:

上世纪 90 年代中期,西安北郊汉长安城遗址曾出土大量秦式封泥,其中就有“上雒丞印”。另外,2000年6月,陕西省商州市孝义刘二村出土一件灰色陶罐,罐子肩部有两方戳记,分别为“雒亭”和“楚里孙”,字体为小篆,应是战国末或是秦代的器物。“上雒丞印”当是县丞,“雒亭”则是县属之亭,这两个材料放在一起,首先可与前文提到的魏国古印玺以及兵器铭文相印证,论证上洛(雒)县地方的在战国时期前后的国别归属(先属魏,后属秦),更重要的是,他们体现了南洛河地名的用字的变化。陶罐上的“楚里孙”字样,很可能是楚国地名在丹江上游的孑遗(上雒一带曾是秦楚相争的前线),这又提醒我们,六国时代文字异形,“雒”字开始作为“洛”字的同音异写,用于表示地名,也许和这个大背景很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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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式封泥“上雒丞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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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市出土的秦陶罐戳记

西汉时期的张家山汉简以及肩水金关汉简当中,也多有“上雒”、“雒阳”、以及河南郡的“雒(阳)东史里”、“雒(阳)南乐里”等地名出现,研究者考诸《汉志》等传世文献,同样认为这些地名都和南洛河有关。同时考虑到张家山汉简当中还有“洛都”(秦汉时期时一个县名,属上郡,在北洛河流域,很可能是因水为名)。笔者怀疑,西汉时将北洛河相关的地名写作从水之“洛”,而将南洛河相关的地名写作从“隹”的“雒”,很可能是有意为之,目的就在于区分南北两条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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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秩律》简四四三出现 “□雒、雒阳”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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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水金关汉简(壹)》73EJT1: 115: “河南郡雒东史里庞偶□ ”

西汉时与南洛河地名相关的文字材料,还有“雒阳宫丞”、“雒阳武库”封泥,以及“雒阳武库钟”、“雒阳平市器”、“雒阳勺” 等带铭器物,铭文都将“洛”字作“雒”,其中 “武库钟”还明确标明“元封二年 ”,是汉武帝时代一件极其有名的有铭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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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武库”、“雒阳宫丞”封泥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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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武库钟及其铭文

至于东汉以后的事情,大家都比较清楚了。

汉光武帝自居火德,忌讳首都“洛”字之水太盛,于是取西汉以前就已有应用的同音异写“雒”字代替,既于古有征,又不惊世扰俗。所以,东汉石经、碑刻文字多作“雒”字,直到汉末,刘氏气数已尽,才会偶尔出现一个两个“洛阳”字样。此后魏文帝代汉,自认土德,下诏复改“雒”为 “洛”,也因此造成后代经史文献中 “雒”、“洛” 异文混淆,千年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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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帝刘秀剧照

由上可知,“雒”字的使用,在早期文献中出现的比较晚;战国秦汉之后,“雒”字开始用来指代南洛河,衍生出“雒水”、“雒亭”、“上雒”、“雒阳”等一系列地名,出现在战国秦汉的封泥、陶文、简牍文书以及铜器铭文上。

说完南洛河,再来说一下北洛河。

关于“北洛河”的早期青铜器铭文记载

(一)、《虢季子白盘》铭文:

目前所知,《虢季子白盘》是应该是北洛河称“洛”的最早证据。该器出土于宝鸡,盘铭记载有周宣王(前827年—前781年)征伐猃狁等事,所以历来学者多认为其属西周宣王时器。从年代上说,比《永盂》(共王时期,前922年—前900年《敔簋》(厉王时期,前878年—前841年的南洛之“洛”稍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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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季子白盘》

《虢季子白盘》铭文:

隹十又二年,正月初吉丁亥,虢季子白乍寳盤 。不显子白,壮武于戎工,经维四方。搏伐猃狁,于洛之阳。折首五百,执讯五十,是以先行。桓桓子白,献聝于王,王孔加子白义。王各周庙宣榭,爰飨。王曰:“白父,孔显又光。”王赐乘马,是用左⑧王;赐用弓彤矢,其央。赐用戉(钺),用政蛮方。子子孙孙,万年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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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季子白盘》铭文

虢季子白盘,商周时期盛水器,晚清时期出土于宝鸡,现收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盘内底部有铭文111字,讲述虢国子白奉命出战打败了洛水一带的猃狁,荣立战功,周王为其设宴庆功,并赐弓马之物,虢季子白因而作盘以为纪念。同时,此篇铭文中“薄伐猃狁”、“折首”、“执讯”及“是以先行”等句,可与《诗》之《采薇》、《出车》、《六月》、《采芑》等篇所记史实相互征引,事件应当发生在周宣王时期,这里“洛之阳”为今陕西北部的洛水北岸一带

(二)、上郡守寿戈、上郡守厝戈、上郡守匽氏戈铭文:

已知所有的上郡戈(共二十几件)一律是中长胡三穿,并不存在长胡四穿的类型。战国晚期上郡守寿戈、上郡守厝戈、上郡守匽氏戈铭文皆有 “洛都”一词,战国 “洛都剑”亦有 “洛都”,上洛戈甲、乙有 “上洛”,此皆指上郡之洛都

上郡守厝戈铭文:

廿五年上郡守厝(?)造,高奴工师竃,丞申,工鬼薪诎(内正面)·上(阳文铸款)·武·郡库·洛都(内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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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郡守厝戈

“洛都”,戈的第一置用地。此戈铸成后即被发送到洛都县使用。“洛都”同见于三年相邦建信君铍、十二年上郡守寿戈、廿五年上郡守厝戈和洛都剑。三年相邦建信君铍虽属赵器,铸造于赵孝成王三年(前263年),但“洛都”二字是此剑被秦军缴获后配发给洛都县驻军首领时加刻的。洛都县秦汉均属上郡管辖。《汉书·地理志》上郡:“洛都,莽曰卑顺。”从上述兵器刻铭可知洛都县始设于战国晚期,是上郡十五县之一,初属魏后归秦,洛都在今什么地方史书失载。我以为既名洛都,当与洛水有关,很有可能就在今陕北北洛河流域的志丹、吴起县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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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洛都”字样的战国兵器铭文

另,战国秦兵器铭文当中,曾数见“洛都”字样,秦封泥也有“洛都丞”、“洛都丞印”,汉阳陵还有“襄洛长印”。“洛都”为秦县,属上郡,具体地望不详,大致在今陕西省甘泉县西北。“襄洛”至少是个汉县(很可能是个秦县),亦属上郡,辖区约为今陕西甘泉县、富县西北部以及甘肃省合水县东北部。这两个县都属于北洛河流域,因此我个人怀疑,“洛都”、“襄洛”之名很可能都与洛水有关,是因水为名,也由此可以反证,战国秦汉时北洛河已经称“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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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封泥“洛都”、“洛都丞印”、“襄洛长印”

“洛”字在早期典籍中的记载

以“洛”代指洛阳和南洛水,自夏商以来便已有之。《竹书纪年》中关于南洛水和洛阳地名的有很多,且只有“洛”字的记载,如:“(帝癸)二十一年,商师征有洛,克之。”《统笺》引《周左史戎夫记》曰:“昔有洛宫室无常,池囿广大,工巧日进,……成汤伐之,有洛以亡。”此“”亦即《国语·周语》:“昔伊洛竭而夏亡”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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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记年》中早期“洛”字

在先秦典籍当中,《诗经·瞻彼洛矣》一篇有“洛” 水之名,《毛传》中解释为北洛河,后世也有人认为这个“洛”字应是经洛阳而流入黄河的洛水,所说内容则是周宣王会诸侯于洛阳讲武的事;《山海经中的《西山经》有北洛水记载,《中山经》、《海内东经》中的“洛水”则多为南洛河,另有两处“雒水”指代相同;《周礼》和《逸周书·职方解》中有“正西曰雍州,其山镇曰岳山,其泽薮曰弦蒲,其川泾汭,其浸渭洛”之语指“北洛河”,其余大部分典籍记载的“洛”则是指南洛河,并且用“洛”或“雒”代指南洛水和洛阳时都比较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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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春秋左传》中无“洛”字,代替洛阳、洛水的文字都是“雒”字;《尚书》、《诗说》、《竹书记年》、《穆天子传》等书中“洛”则多指洛阳和南洛水;《周易》中只有“河出图,洛出书”的记载,此处指南洛水;《焦氏易林》中有“东齐郭庐,嫁于洛都”句可能代指洛都县,与北洛水有关,其余则指洛阳和南洛水

此后《史记·匈奴列传》、《汉书·匈奴传》、《说文解字》也称北洛河为“洛”,就是两汉时的文献了。

总结:

北洛河,也称洛河,古称洛水或漆沮,为黄河二级、渭河一级支流;陕西泾洛之洛(北洛河), 先秦典籍一般称“漆沮”,后世也称“洛”。《尚书·禹贡》曰:”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毛传》云:”漆沮,二水名,亦曰洛河。“其次上指漆沮(石川河),下指洛河。《太平寰宇记》载:”沮水自坊州升平县(今宜君县西)北子午岭出,俗号子午水,下会榆谷,慈马等川,遂为沮水,至耀州华原县(今耀县)合漆水,至同州朝邑县(今大荔东)东南入渭。“另有把雍州漆沮水(即武功漆水河)石川河洛河互相混同的。

「原创」南、北“洛河”名字重复考,以及洛、雒两字出土文献总结

漆沮与石川河

南洛河,又称洛水(战国后称雒水),黄河右岸重要支流;因河南境内的伊河为重要支流,亦称伊洛河南洛河之 “洛”在西周甚至殷商时就从 “水”作 “洛”,其符合地名汉字的结构来源。六国时文字异形,故秦汉间 “洛水”、“洛阳”、“上洛”已有假鸟名之 “雒”字代者。东汉光武以火德承运,忌国号 “汉”和国都 “洛阳”之水太盛,遂用其通假异体之 “雒”,以致东汉石经、碑刻文字多作 “雒”字。魏文帝重演 “土火相乘”以土德继统,出于克刘生魏之意识,下诏复改 “雒”为 “洛”,致使后世经史文献中 “雒”、 “洛”两形相混而淆乱难理;不过好在无论是“洛”、还是“雒”,结合文中语境都可以确定是否代指南洛河或洛阳。

「原创」南、北“洛河”名字重复考,以及洛、雒两字出土文献总结

伊洛河流域图

参考资料

《两条「洛河」为何相距如此之近却还能重名?》作者:陈栋-来耳

《古文尚书撰异》

《毛传》

《古玺汇编》

《甲骨文合集》

《太平寰宇记》

《汉书》

《战国策》

《周礼》

山海经

《竹书记年》

《穆天子传》

《诗经》

《史记》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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