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她，虽然是“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却能让国学大师陈寅恪甘愿用十年的时间为她写出八十万言的列传——《柳如是别传》，更是赞之曰“女侠名姝”“文宗国士”，认为是“民族独立之精神”，并为之“感泣不能自己”。

王国维也曾写诗赞曰“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她，就是明末清初女诗人，著名的歌伎才女，秦淮八艳之首柳如是。她才华过人，有极高的文学艺术修养，曾有人这样评价她的书法造诣：“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弱女子柳如是，能得到国学大师们如此高的评价，凭借的，不仅仅是她的传奇人生，令人感重的更是她的胸襟气度、家国情怀和民族气节。

奇女子柳如是

1、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柳如是，原名杨爱，后更名柳隐，又名河东君，因喜欢辛弃疾《贺新郎》词里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名如是。浙江嘉兴人，出身书香门第，幼时家遭变故，几经辗转，后被卖入吴江盛泽归家院。

虽身处勾栏瓦舍，却洁身自好，天资聪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学得精通。因为常常周旋于名流士大夫之间，故见识气度更胜须男。

她喜欢着男装，性格豁达开朗，纵谈时势，写诗唱和，才思敏捷，人称有曹子建之才。曾有人评其诗：凡所叙述，感慨激昂，绝不类闰房语”。

她留传于世的著作有《戊寅集》，《湖上草》，《尺牍》，《梅花集句》，《东山酬唱集》，书画巜月烟柳图卷》等。

柳如是作品

一介女流之辈，在那样男尊女卑的封建礼制下，理直气壮地与士大夫称兄道弟平起平坐，这样磊落洒脱的奇女子世间实属罕见。

追求她的名流士大夫排成了队，可她有自己的择婿标准，折服于江左三大才子之首钱谦益的名气和才华，并立下誓言：“天下惟虞山钱学士始言才，我非才如学士者不嫁。”

最终，23岁的柳如是如愿嫁给了东林巨擘钱谦益。时年钱谦益已经年过半百，但此人学识渊博，是万历年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为明末文坛领袖，就连郑成功都是他的学生。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婚后，二人惺惺相惜情投意合，研究学问，诗词唱和，倘徉于湖光山水，诗酒做伴，也算一对神仙伴侣。钱谦益也特别敬重她，尊她为河东君，虽然不是正妻，但他要求家里人都称她为夫人，并为她筑我闻室。

柳如是画像

2、一朝九庙烟尘起，手握刀绳劝公死

遗憾的是，在柳如是钱谦益长达三十多年的婚姻里，真正心心相印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五、六年而已。

翻看钱谦益的史料，标签鲜明：有才无德，贪富贵，轻名节。

1610年与韩敬争状元，只得了个探花，他心有戚戚；1628年，与周延儒争宰相之职败北被革职，更令他终身愤恨不已；清兵攻占北京后，他为向南明弘光小朝廷谋取一官半职竟然与魏忠贤的爪牙同流合污，坏事做尽，最终做了个礼部尚书。

1645年5月，清兵围困南京，南明弘光小朝廷危在旦夕，福王朱由崧临阵跑路，柳如是力劝钱谦益率众御敌，可钱谦益却带着大臣们在磅礴大雨中举着白旗跪迎清军入城，为保命献城降清。

钱谦益做下的这件件桩桩不堪之事，都让心负家国情怀的柳如是失望极了。眼见清军入城后烧杀掠夺残害百姓，柳如是悲愤不已。

为让钱谦益保住民族气节不被后人垢病，柳如是拉着钱谦益来到江边，说：“你殉国，我殉夫”，可钱谦益是一个极度怕死的人，被逼极了就用手往水里试探，说：“水这么冷怎么下得去呢？”柳如是二话不说就往水里跳，却被钱谦益死死地抱住。死不成，她又准备了刀子和绳索，让他要么自杀要么自缢，来保住“忠臣烈士”的名节，钱谦益当然不肯。

而后，钱谦益剃光额发蓄起清人的大辫子，接受了清廷给他的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礼部侍郎。钱谦益北上任职，柳如是坚决不肯随行，独自留在南京寻求复明之路。钱谦益本以为凭其才学名声能得到清廷重用，结果却事与愿违，还惹得众人嘲讽为“两朝领袖”。

这期间，柳如是不断地写信规劝他放弃为清廷效力，“功名富贵，贵在知足，年愈花甲，夫复何求”。也许，是官场不得意，也许是被柳如是感动，半年后，钱谦益告病辞官归乡。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始终保持不亢不卑的作人尊严，这就是柳如是的家国情怀，怎不令人肃然起敬。

柳如是作品

3、恸哭临江无孝子，从行赴难有贤妻

顺治四年，钱谦益受黄毓祺反清案牵连被捕入狱。正在病中的柳如是随行入京，她四处托关系走后门千方百计行贿赂疏通各处关节，次年，终于把钱谦益从大牢中营救出来。钱谦益死里逃生，全仗柳如是奔走呼吁，感动之余，他为柳如是写下：“恸哭临江无孝子，从行赴难有贤妻。”的诗句，来表达感激之情，夫妻感情也渐有回温。

回乡后，柳如是鼓励钱谦益积极投身到反清复明的大业中，柳如是本人也竭尽全力资助慰劳抗清义军，夫妻二人这种义举一直延续了十一年。同时，也因为柳如是的大义凛然，才让钱谦益背负的“两朝领袖”的污点变淡些许，世人对他的唾弃之心也少了许多。

1664年，85岁的钱谦益病逝，他的族人伙同恶霸豪绅抢夺遗产。他们逼迫柳如是交出田地钱财，不仅凌辱她还扬言要把她的女儿女婿赶出家门。在进退无门伤心绝望的危急情势之下，柳如是为了保住钱家财产，写好遗嘱后悬梁自尽，结束了年仅46岁的生命，一代奇女子从此香消玉殒。

她在遗嘱中写道：“夫君新丧，族人群哄，争分家产，迫死主母。”并嘱咐儿女们去衙门鸣冤告状，就凭她对身后事做的这份妥善安排，她的对手们全部到案伏法。

柳如是白描像

结束语、荼蘼花开，生如夏花之绚烂；枝头抱香，百年遗世而独立

北京大学研究员刘梦溪以“洞识大体”评柳如是：“河东君能够在才人荟萃的江南佳丽之地得以立足，并为当时的胜流所赏识、尊崇和引为知己，自然不只是因为其聪灵貌美，慧心多艺，以及诗学造诣的深浅，同时还由于她果敢有为、洞识大体、具有政治抱负。
明了这一层，河东君当明南都倾覆之后三年不言不笑，与牧斋一起在暗中从事复明活动，表现出悲壮的沈湘复楚之志，就不会感到突然了。

柳如是，这位乱世佳人，凭借她的刚毅果敢，不但活出了生命的茁壮，也活出了人格的尊严；她不但具有稀世的才华和容貌，更兼带一身傲骨清风，她骨子里弥足珍贵的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曾令多少须眉男子自愧弗如。她，把这一生活成了一个传奇。